月如盖好了锦被,而后便有些踉跄的走出主卧的门,等到出了赵月如的视线之中,这才抬手拭了拭泪。
如今她将得着了上好的红参与血燕,自然是要亲自烹煮,如此的话,方能给赵月如养好身子,使得她们母女的日子没有这般艰难。
第77章 走水
薄玉乔自顾自的步入小厨房,小厨房中的婆子见着她之后,目光均是闪烁不定,往日欢喜薄玉乔的婆子,眼下竟无一人敢上来答话,真真是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翠芙那丫鬟一直跟在薄玉乔身后,这丫头手上还端着托盘儿,薄玉乔取了一盏血燕,放于白瓷碗中,而后便在白瓷碗中加入上好的山泉水,取自城外的醴泉。醴泉泉水甘洌清甜,真真是天下闻名。
泉水将血燕全然没过,而后薄玉乔便取来一个白瓷碟儿,扣在了白瓷碗之上,她便亲自端着这血燕,走出了小厨房。毕竟如今她与姨娘的处境,自然是极为危险的,若是不小心些,恐怕便更容易为人所害。
翠芙这丫鬟也是辛苦的很,因着血燕须得一个时辰便换一次山泉水,所以她特地寻了黄梨木的木桶,提了小半桶泉水,这便与薄玉乔一齐回了琼枝阁中。
血燕换过一次山泉水后,又浸没了一个半时辰。薄玉乔以洁净的纱布滤净其中的杂质,而后便又起身去了小厨房。入了小厨房之后,薄玉乔便选了青花炖盅,仔细擦洗干净,而后方才将血燕放入。
先前她便寻着了上好的牛|||乳|,此刻便与血燕一齐倒入炖盅儿之内。因着血燕是难得的好物儿,需要以文火炖煮一整日之久,所以薄玉乔自然不会将其假手于人,便亲自带着翠芙这丫鬟在小厨房中劳累了十二个时辰,这才将血燕给熬煮好。
炖好血燕之后,薄玉乔便趁热将其送到了赵月如所在的卧房之中。一如卧房,薄玉乔便瞧见黄莺这丫鬟,正伺候着赵月如用参茶呢。
参茶的所用的参片,便是从行健居处得来的红参,因着这支红参品相极好,所以自然也是不能轻易浪费了。
此刻赵月如的面色仍是有些苍白,薄玉乔见了,却除了心疼之外,便别无他法。赵月如是个聪慧的妇人,想必她早便知晓,自己所诞下的孩儿有问题了,要不然也不至于过了好些日子都不见孩子的踪影。
但猜测终归是猜测,真真确定了那个娃儿是个死胎,对赵月如而言,着实是极大的打击。在大乾王朝之中,诞下死胎的妇人,便被称为不祥之人,是因着做了恶事,上天降罪,才至如此。
薄玉乔坐在床榻边上,小脸儿强挤出一丝笑意,道。
“母亲,您难不成真信了所谓不祥之人的说法?这不过是某些人看不惯咱们琼枝阁,才编排出来的说法罢了,您也不可因着这些流言蜚语而真伤了身子,使得亲者痛仇者快啊!”
薄玉乔此刻也不怕赵月如是否察觉出她的变化了,毕竟她眼下的一番作为,远远超过了一个六岁的稚童。赵月如身为薄玉乔的生身母亲,日夜相处之下,想必亦是能察觉出端倪的。
听得薄玉乔的言语,赵月如抿了抿菱唇,轻声叹道。
“乔姐儿,姨娘知晓你素来是个聪敏过人的,若非姨娘身份过低,你也不必韬光养晦。如今咱们薄府的小姐,日子便数你过的最为艰难,都是姨娘太过没用。”
说着,赵月如杏眸中便渗下泪来,原本她也不是如此软弱的妇人,但近些日子的一连串儿遭遇,真真是让她无力面对。赵月如眼下不止一次的想过,若是自己不再抵抗,便认了命,又会如何呢?
不过乔姐儿还这般小,若是没有自己的看护,在薄府这吃人的大院儿之中,恐怕日子便更加难过了。为了乔姐儿,她赵月如亦是不能认命!
“姨娘,您也不必妄自菲薄,眼下这些坎儿咱们只要过了,便会有好日子了。孟子曰: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方能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闻言,赵月如便微微颔首,也算是同意了薄玉乔的说法。
这些时日,薄玉乔便以红参血燕来给赵月如调养身子,功夫不负有心人,赵月如如今虽说身量仍有些清瘦,但面上到底也见着些血色了。
如今薄玉乔一面照顾赵月如,一面还要如华雅阁读书习字,真真是有些劳累。季先生眼下对薄玉乔的厌恶,已然丝毫不加掩饰,不过到底是有才学的女子,自然不会言辞粗鄙,只不过是彻彻底底的漠视罢了。
不过薄玉乔也不是一个六岁娃儿,自然不会将季先生的刁难放在眼中。季先生越是如此,她便越是虚心好学,毕竟重活一世,没有人比薄玉乔更明白,什么东西才是最为重要的。
薄玉乔现下日日都会在华雅阁多留一个时辰,季先生都离开了,她才会离去。季先生这处虽说不是书房,但其中放着的经卷典籍亦是不少,这些之于薄玉乔而言,真真是极为重要的宝贝,自然是不可辜负了。
这日,华雅阁的书房之中,只剩下薄玉乔一人在读书。今日季先生授课原本便有些晚了,又指点了一番棋艺,所以上过课后,已然日落西山了。
因着前日里瞧见的《策论》并未读完,勾的薄玉乔心痒难耐,所以便在书房中留的有些晚了。不过因着先前她已然吩咐过黄莺,让这丫鬟回琼枝阁知会姨娘一声,所以仓库自然是不必太过忙乱。
就着略显昏暗的烛火,薄玉乔好不容易将一卷《策论》给通读了,这才转了转颈子,随即便打算离开书房。
薄玉乔将才走到雕花木门处,且尚未迈出门子,便听得一女子的惊叫声,那声音,应当确是季先生无疑。
因着季先生素来喜静,且她又并非高门大户的小姐,所以华雅阁伺候的人手并不算多,不过一个丫鬟、一个婆子罢了。
听得出了乱子,薄玉乔并未即刻走出书房,毕竟她已然清楚,这大宅之中,说不准便会见着什么不该看见的,若是让旁人发觉的话,恐怕她便得不着好了。她薄玉乔与季先生非亲非故,又何必趟这趟浑水呢?
薄玉乔将窗棂推开一道并不明显的缝隙,透过这条缝隙,薄玉乔便清晰的瞧见了院中正在撕扯的男女。女子正是季先生,而男子的身份真真出乎薄玉乔的预料,竟然是薄衡。
薄衡怎会在此?
三老爷薄衡掌管薄家的生意,按常理而言,此刻正值秋收之机,薄衡应当回颍川去巡查祖上田产才对,怎会在此时回京,且与季先生有了牵扯?
“你不过一个小小先生罢了,能得几两银钱?莫不如便做了老爷我的媵妾,保证让你过的比现下舒坦千倍万倍!”
薄衡哑声叫道,声音中透着不容忽视的醉意。
见状,薄玉乔也算猜出一二,毕竟如若薄衡醉了,生出此般举动,恐怕也不难猜测了。更何况,光论皮相的话,季先生确实不错,薄衡升起色心,并不算奇怪。
“三老爷,请您自重!”
季先生不断挣扎着,但她区区一个女子,怎的能抗得过男子的力道?季先生两手被薄衡一手给钳制住,而后薄衡的身子便猛地向前压去,欲要一亲芳泽。
季先生怎会让薄正得逞?她虽说不是青涩的小娘子了,且早年已然定下过一门亲事。但尚未过门,因着夫婿去了,季先生这才守起了望门寡。因着品性坚贞,亦是被收录在《列女传》之中,若是此刻被薄衡给轻薄了,真真是没有颜面再存活于世了!
但薄衡因着老太太的宠爱,早便养成了天不管地不管的性子,此刻还借着酒意,自然不会停手。
“自重?你便试试老爷我重是不重罢!”
薄衡的下流言辞,登时便使得季先生气的粉面涨红,蕴着极为明显的怒色,但薄衡这厮却仿佛置若罔闻一般,一手便轻抚上季先生的腰间,不断游走着。
薄衡的力道不小,当即一个用力,便将季先生清瘦的身子给扛上肩头,随即便朝向华雅阁主卧处走去。季先生两手被薄衡制住,即便身子不断挣扎着,却也难逃其手。
“薄衡!你放开我!你放开我!你不得好死!”
季先生的呼喊声中带着一股子哭腔,薄玉乔听在耳中,也觉得并不好过,虽说季先生并非一个好先生,但也并未加害过自己。要是她并未见着,也便算了,但此刻薄玉乔亲眼目睹,若是便径直走了,恐怕良心那关也无法过去。
薄玉乔蹙着眉,见着薄衡带着季先生入了主卧,当即便小心翼翼的取了书房中的烛火与一摞季先生授课的本子,随即便蹑手蹑脚的走到院中,将手中的本子以烛火引燃,随后便掷在主卧的雕花木门处。
书本引燃之后,随即便浓烟滚滚,不多时便燃起一阵火光。
见状,薄玉乔即刻便离去了,随即外头的小厮见着华雅阁中的火光,当即便失声叫道。
“走水了!走水了!华雅阁走水了!”
小厮的声音极为尖利,毕竟薄府从落建之日起,便从未走水,如今忽的从华雅阁之处冒起浓烟,即便在夜色之中,亦是极为明显,若是生出了什么大事,那他们这一帮奴仆,可担待不起。
第78章 梦魇
薄玉乔并未耽搁多少时候,即刻便往琼枝阁中赶去。如今已然入了夜,行至靠近小园儿那处的青石板路上,薄玉乔恍然发觉,现下竟然到了金桂盛放的时节。
苍劲的树干上挂着金黄的桂花,在夜色中散发出馥郁的甜香,让人嗅着,仿佛身心都迷醉了一般。金桂有凝神之效,薄玉乔倒是想着寻着些空闲时候,便带着赵月如出来逛上一逛,也好平复一番心境。
回到琼枝阁中,薄玉乔发觉赵月如所居的卧房之中,仍是灯火通明,显然是并未入睡。薄玉乔轻敲雕花木门,当即便轻声唤道。
“姨娘,您歇下了吗?”
听得薄玉乔的声音,赵月如登时便起身了,径直打开木门,笑意盈盈的将薄玉乔给迎进房门之中。
薄玉乔进了主卧,便落座于红木凳子上,赵月如唤来黄莺,差使这丫鬟送上早便备好的水晶鲜奶冻,这道小点是赵月如亲自下厨备下的,味道自然极好。薄玉乔也并未矜持,没过一会子便将晶莹剔透,仿佛白玉一般的水晶鲜奶冻的用完了。
用完吃食后,薄玉乔微微抬眸,望着赵月如那张秀丽的面容。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薄玉乔总觉得姨娘这阵子好似身量丰盈了些,但面色却比前些日子更为难看,眼眶下一片青黑,唇色也浅淡的厉害。
白日中看不出个大概,毕竟胭脂即可将苍白如纸的面色也遮盖一二,但到了夜间,洗去脂粉后,便敲得清楚了。
瞧见如此模样的赵月如,薄玉乔只觉极为心疼,自穿越来这大乾王朝,她唯一的亲人便是赵月如,唯一对她好的人,亦是这个平白得来的姨娘。薄玉乔并非不知感恩之人,所以对赵月如更是上心不已,当成自己的亲生母亲看待。
“姨娘,您今日的面色难看得紧,可是夜间没歇息好?”
见着薄玉乔眼中的忧虑之色,赵月如抿了抿唇角,缓缓摇了摇头,轻笑着道。
“乔姐儿,你便不必为姨娘挂心了,姨娘并非稚童,自然会好生看顾自己的身子。眼下你为姨娘所累,使得老太太心下不悦,如何重得老太太的喜爱,才是最为重要的,毕竟……姨娘现下已然护不住你了。”
闻言,薄玉乔低眉敛目,也不知如何言语。虽说如今赵月如的月子已然坐完,但老太太好似忘了琼枝阁一般,再也没有想起她薄玉乔这个人。她这个薄府四小姐,好似两个大丫鬟都不如。
薄玉乔又不似那般没心没肺的,自然清楚自己不受人待见,既然如此的话,她又何必去自讨苦吃呢?
“姨娘,寿吾院之事乔儿心中有数,您便不必挂心了。只消您好生将养着,之于乔儿而言,便是极好的了。”
听得此言,赵月如当即便抬手,握住了薄玉乔软嫩的小手。母女二人在灯火下,相视而笑。
母女两个又聊了些知心话儿,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薄玉乔这才离开赵月如的卧房。待到薄玉乔的身影消失在卧房之中,赵月如唇角的笑意便悉数消失了。
只见赵月如轻叹一声,缓缓站起身子,先是褪下了身上的裙衫,而后便吹熄了烛火,径直走到了床榻边上。
午夜梦回,漆黑的夜色中寻不着一丝亮光,赵月如只觉身上的皮肉被人以利刃缓缓割下,割得鲜血淋漓。她浑身都陷入了撕心裂肺的疼痛之中,不可自拔。赵月如想要逃脱这股子渗入骨髓的痛楚,却丝毫动弹不得,只能睁大那双杏眸,望着昏暗的床帐。
不知不觉间,赵月如只觉眼前的景象好似清晰了几分,连那股子疼痛也便的若隐若现。此刻,她看清了头顶鹅黄的床帐,透明的纱缎不似往日般清透,鹅黄上头沾染着大片的血迹,鲜红而刺目。
赵月如想要开口叫喊,却只觉喉间被人扼住一般,只能无助的流着泪,泪珠儿渗入锦缎所制的软枕上,随即便消失不见。她清晰感受到生产那一夜经历过的痛苦,以及绝望。
恍惚间,赵月如只觉得自己好似听见了婴儿的啼哭声,声音并不很大,抽抽哽哽的就像小猫儿一般,让她心疼不已。想要将那个娃娃放在怀中安慰,却又动弹不得,只能着急的很。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有人先她一步,将那个孩子给抱起来,随后更是抱出卧房,使得那啼哭的声音越发微弱,时有时无。
赵月如拼命挣扎,但越是挣扎,身子便仿佛被藤蔓纠缠一般,缠绕的越发之紧,使得她难以呼吸,一度以为那婴孩的啼哭都不过是幻象罢了。
漆黑的夜色仿佛巨大的网一般,紧紧的覆压在赵月如身上,让人整个人都僵住了。那种好似毁天灭地的压抑,径直将赵月如从梦境中拉了出来,但她人虽然清醒了,心却仍是在梦中,寻不得解梦之法。
此刻,赵月如忽的明了,身上冷汗津津,她不禁升起了一股子不可压抑的疑惑之感,她所生下的那个孩子,是否真的如同众人所言一般,是个死胎。毕竟方才梦中的啼哭声虽说微弱,但却那般真实,让赵月如十分怀疑,那个孩子是真真切切活下来了,但却为人所害。
赵月如面色苍白,历经了这场梦魇,她怕是再也无心睡眠。她从未与旁人提及过有关梦魇之事,毕竟眼下她们琼枝阁的处境已然极为艰难了。乔姐儿先前将荷月荷星那两个背主的贱蹄子发卖给了人牙子,老太太虽说未置可否,但瞧那模样,也不似欣喜的。
如此,更是让赵月如心中忐忑,万万不敢让自己的事情扰着乔姐儿,使得女儿在薄府的处境更为艰难。
赵月如低叹一声,身子虽说有些虚弱,但好歹是存了一股子气力。当即她便站了起来,披上件外衫,便站到了窗棂处。
抬起玉手,赵月如将手放在了不甚平坦的小腹之上,想着月前腹中还有着胎儿的动静,但到如今,她却什么也无。
“孩子,孩子。”
赵月如轻声呢喃着,杏眸中不由的溢出泪来。
翌日,薄玉乔将将清醒,便瞧见黄莺这丫鬟捧着晶亮的铜盆走入卧房。盆中装着温水,便是用来给薄玉乔净面的。
“小姐,您今日起的倒早,不过应当不必去华雅阁了。”
闻言,薄玉乔眉头一蹙,取来黄莺绞干的巾子,仔细的拭面。她即刻便想到昨夜在华雅阁院中所生出的腌臜事儿。薄玉乔心下明白,黄莺如此说道,想必也是听得了什么消息,难不成薄衡真真占了季先生的身子?
“怎个说法?为何不去华雅阁了?若是季先生责怪的话,难不成你这丫鬟帮我担着?”
即便心下有了猜测,薄玉乔面上却并未显露半分。如今她们琼枝阁可谓是四面楚歌,若是再传出些什么不好的风声,她与姨娘也怕是不必做人了!之于薄玉乔而言,她自然是不在意这些虚名,但赵月如却怕自己污了名声,日后寻不着一门好亲事。
听得薄玉乔的问话,黄莺那张略显稚嫩的面上现出一丝隐晦的笑意,幸灾乐祸道。
“奴婢听闻,昨日华雅阁失火,那小厮前去救火,却惊觉三老爷在季先生的卧房之中。二人衣衫不整,季先生还满脸是泪,想必是成了好事。小姐,那季先生往日便不看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