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提了问题,就抿紧嘴唇,皱起眉头
庭长把这个问题重说了一遍玛丝洛娃盯着副检察官感到十分恐惧
\”西蒙吗以前就认识\”她说
\”现在我想知道被告同卡尔津金的交情怎么样他们是不是常常见面\”
\”交情怎么样吗他除了找我接客外,谈不到交情\”玛丝洛娃回答,惊惶不安地瞧瞧副检察官,又望望庭长,然后又瞧瞧副检察官
\”我想知道,为什么卡尔津金总是只找玛丝洛娃接客,而不找别的姑娘\”副检察官眯缝起眼睛,带着阴险ji诈的微笑说
\”我不知道教我怎么知道\”玛丝洛娃怯生生地向四下里瞧了瞧,她的目光在聂赫留朵夫身上停留了一刹那,回答说\”他想找谁就找谁\”
\”难道被她认出来了\”聂赫留朵夫胆战心惊,觉得血往脸上直涌其实玛丝洛娃并没有认出他,她立刻转过身去,又带着惶惑的神情凝视着副检察官
\”这么说,被告否认她同卡尔津金有过什么亲密关系,是吗很好我没有别的话要问了\”
副检察官立刻把臂肘从写字台上挪开,动手做笔记其实他什么也没有记,只是用钢笔随意描着笔记本上的第一个字母他常常看到检察官和律师这样做:当他们提了一个巧妙的问题以后,就做个记号表明这地方是以给对方致命的打击
庭长没有立刻对被告说话,因为他这时正在问戴眼镜的法官,他同意不同意提出事先准备好并开列在纸上的那些问题
\”那么后来怎么样呢\”庭长又问玛丝洛娃
\”我回到家里\”玛丝洛娃继续说,比较大胆地望着庭长一个人,\”我把钱交给掌班,就上床睡觉了刚刚睡着,我们的姐妹别尔塔就把我唤醒了她说:\&039;走吧,你那个做买卖的又来了,我不愿意去,可是掌班硬叫我去他就在旁边\”她一说到他字,显然又现出恐惧的神色,\”他一直在给我们那些姐妹灌酒,后来他还要买酒,可是身上的钱花光了掌班不信任他,不肯赊帐他就派我到旅馆去取钱,取多少我就去了\”
庭长这时正在同左边那个法官低声交谈,没有听见玛丝洛娃在说什么,就重复说了一遍她最后的那句话,为了表明已全听清她的话
\”你就乘车去了那么后来又怎么样呢\”他说
\”我到了那里,照他的话办,走进了他的房间不是自己一个人走进房间的,我叫了西蒙米哈伊洛维奇一起进去,还有她\”她说着指指包奇科娃
\”她胡说,我压根儿没有进去过\”包奇科娃刚开口,就被制止了
\”我当着他们的面拿了四张红票子\”玛丝洛娃皱起眉头,眼睛不瞧包奇科娃,继续说
\”那么,被告取出四十卢布时,有没有注意到里面有多少钱\”副检察官又问
副检察官刚提问,玛丝洛娃就全身打了个哆嗦她不知是什么缘故,她觉得他不怀好意
\”我没有数过,我只看见都是些百卢布钞票\”
\”被告看见了百卢布钞票,那么,我没有别的话要问了\”
\”那么,后来你把钱取来了\”庭长看看表,又问
\”取来了\”
\”那么,后来呢\”庭长问
\”后来他又把我带走了\”玛丝洛娃说
\”那么,你是怎样把药粉放在酒里给他喝下去的\”庭长问
\”怎样给吗我把药粉撒在酒里,就给他喝了\”
\”你为什么要给他喝呢\”
她无可奈何地叹口气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一直不肯放我走\”她沉默了一下,说\”我被他搞得精疲力尽我走到走廊里,对西蒙米哈伊洛维奇说:\&039;但愿他能放我走我累坏了,西蒙米哈伊洛维奇说:\&039;他把我们也弄得烦死了我们来让他吃点安眠药他一睡着,你就可以脱身了,我说:\&039;好的,我不知道是□□他就给了我一个小纸包我走进房间,他躺在隔板后面,一看见我就要我给他倒白兰地我拿起桌上一瓶上等白兰地,倒了两杯,一杯自己喝,一杯给他喝我把药粉撒在他的杯子里,递给他我要是知道那是□□,还会给他吗\”
\”那么,那个戒指怎么会落到你手里的\”庭长问
\”戒指,那是他自己送给我的\”
\”他什么时候送戒指给你的\”
\”我跟他一回到旅馆就想走,他就打我的脑袋,把梳子都打断了我生气了,拔脚要走他就摘下手上的戒指送给我,叫我别走\”玛丝洛娃说
这时副检察官又站起来,装腔装调地要求庭长允许他再提几个问题在取得许可以后,他把脑袋歪在绣花领子上,问道:
\”我想知道,被告在商人斯梅里科夫房间里待了多长时间\”
玛丝洛娃的神色显得惊惶失措,目光不安地从副检察官脸上移到庭长脸上,急急地说:
\”我不记得待了多久\”
\”那么,被告是不是记得,她从商人斯梅里科夫房间里出来后,有没有到过旅馆之外的什么地方呢\”
玛丝洛娃想了想
\”到隔壁一个空房间里去过\”她说
\”你到那里去干什么\”副检察官忘乎所以,竟直接向她提问题了
\”我去理理衣服,等马车来\”
\”那么,卡尔津金有没有同被告一起待在房间里\”
\”他也去了\”
\”他去干什么\”
\”我们一块儿喝了那商人剩下的白兰地\”
\”噢,一块儿喝了很好\”
\”那么,被告有没有同西蒙说过话说了些什么\”
玛丝洛娃忽然皱起眉头,脸涨得通红,急急地说:
\”说了什么我什么也没有说有过什么,我全讲了,除此我什么也不知道你们要拿我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我没有罪,就是这样\”
\”我没有别的话了\”副检察官对庭长说,装腔作势地耸起肩膀,动手在他的发言提纲上迅速记下被告的供词:她同西蒙一起到过那个空房间
法庭上沉默了一阵子
\”你没有什么别的话要说吗\”
\”我都说了\”玛丝洛娃叹口气说,坐下来
随长在一张纸上记了些什么,接着听了左边的法官在他耳边低声说的话,就宣布审讯暂停十分钟,然后匆匆地站起来,走出法庭庭长同左边那个高个儿大胡子生有一双善良大眼睛的法官交谈的是这样一件事:那个法官感到胃里有点不舒服,自己要按摩一下,吃点药水他把这事告诉了庭长,庭长就宣布审讯暂停
陪审员律师证人随着法官纷纷站起来,大家愉快地感到一个重要案件已审完了一部分,开始走动
聂赫留朵夫走进陪审员议事室靠着窗前坐下来
对,她就是卡秋莎
聂赫留朵夫同卡秋莎的关系是这样的
聂赫留朵夫第一次见到卡秋莎,是在他念大学三年级的那年夏天当时他住在姑妈家,准备写一篇关于土地所有制的论文往年,他总是同母亲和姐姐一起在莫斯科郊区他母亲的大庄园里消夏但那年夏天他姐姐出嫁了,母亲出国到温泉疗养去了聂赫留朵夫要写论文,就决定到姑妈家去写姑妈家里没有什么玩乐使他分心,使人感到十分清静,两位姑妈又十分疼爱他这个侄儿兼遗产继承人他也很爱她们,喜欢她们淳朴的旧式生活
那年夏天,在姑妈家里聂赫留朵夫感到身上充满活力,心情舒畅一个青年人,第一次不按照人家的指点,亲身体会到生活的美丽和庄严,领悟到人类活动的全部意义,看到人的心灵和整个世界都可以达到尽善尽美的地步他对此不仅抱着希望,而且充满信心那年聂赫留朵夫在大学里读了斯宾塞的《社会静力学》关于土地私有制的论述给斯宾塞留下深刻的印象,这特别是由于他本身是个大地主的儿子他的父亲并不富有,但母亲有一万俄亩光景的陪嫁那时他第一次懂得土地私有制的残酷和荒谬,而他又十分看重道德,认为最高的精神享受是因道德而自我牺牲,因此决定放弃土地所有权,把他从父亲名下继承来的土地赠送给农民现在他正在写一篇论文,论述这个问题
那年他在乡下姑妈家的生活是这样过的:有时早晨三点钟就起身,太阳还没有出来,就到山脚下河里去洗澡,有时在晨雾弥漫中洗完澡回家,花草上还滚动着露珠早晨他有时喝完咖啡,就坐下来写论文或者查阅资料,但多半是既不读书也不写作,又走到户外,到田野和树林里散步午饭以前,他在花园里打个瞌睡,然后高高兴兴地吃午饭,一边吃一边说些有趣的事,逗得姑妈们呵呵大笑饭后他去骑马或者划船,晚上又是读书,或者陪姑妈们坐着摆牌阵夜里,特别是在月光姣明的夜里,他往往睡不着觉,原因只是他觉得生活实在太快乐迷人了有时他睡不着觉,就一面胡思乱想,一面在花园里散步,直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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