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月明涛生;初春风冷云缈。
林熠盘膝静坐在临海碣石上脚下的波涛金鼓轰鸣掀起一道银白的丝带汹涌澎湃冲向岸边。“轰——”地拍打碣石激起漫天水花冰冷的水珠和着濛濛雨雾洒落到他的头与衣衫。
暗红的光晕流转破日大光明弓横亘在林熠的双膝上平静如封冻万年的北冥玄冰。
然而在这平静的表象底下浓烈的魔意如同林熠身前浩荡无涯的东海惊涛通过林熠以神识构筑起的奇妙通道肆虐无情地涌入林熠的灵台展开了一场征服与被征服的凶险角力。
林熠已经不只一次领教过破日大光明弓内蕴藏的魔意厉害他修炼了十数年的仙心在魔意的冲击面前宛若脆弱的蛋壳根本禁受不起魔意肆无忌惮的吞噬与鞭挞。
唯一可以凭恃的就是《幽游血书》中记载的“破日七诀”。
他放弃了所有徒劳无益的抵抗依照“铸神诀”心法将神识完全凝聚驻守到灵台筑起一道无形堤坝艰难地将滔滔魔意拒之于前。
然后主动在灵台上开启一线细微的缝隙引导魔意涌入。
宣泄进灵台的魔意不过是其万分之一但已颇为可观。就像一匹未曾驯服的野马肆意纵横驰骋想从内部摧垮林熠的仙心。
林熠存思静念将灵台化作一座铜炉以煌煌仙心徐徐炼化涌入的那缕魔意。这便如在钢丝绳上行走脚下就是万丈深渊非生即死没有任何侥幸的可能。
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在他体内短兵相接惨烈厮杀均试图吞并下对方的势力藉以进一步壮大自己。
在灵台外惊涛骇浪席卷激荡林熠出于极端的劣势只能苦苦保持守势不让防线崩溃;而在灵台的内部突入的魔意在缝隙关闭后成为陷入四面楚歌的孤军却兀自困兽犹斗不甘心束手待毙。
每炼化一缕魔意林熠的仙心便随之壮大一分。然而从破日大光明弓中宣泄而至的强大魔意也一浪高过一浪源源不绝仿佛永无穷尽之时令他的灵台愈吃紧好似露出海面的一柱岩石随时可能遭受到没顶之灾。
身外月凉如水波涛拍岸;心中铜炉熊熊魔意跌宕。
光阴成为冗长的河流汩汩流逝。却再没有人会去注意到生死一命运的改变只在一呼一吸间。
冰冷的海水溅在林熠身上带来丝丝寒意让他逐渐陷于混沌的神志不断地为之稍稍一醒。可惜杯水车薪比之庞大魔意掀起的滔天浊浪这点滴清凉很快就如烈日下的露水迅蒸。
他的衣衫丝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心力的损耗异常惊人眼眸里徐徐燃烧起诡异的血红光焰。尽管微小但那种阴森狰厉的感觉已足以教人不寒而栗。
林熠不知道自己到底炼化了多少股放入灵台的魔意只感到灵台外的压力越来越大到了决堤的边缘。
他不再强硬支撑口中猛然出一记嘹亮悠远的长啸切断了与破日大光明弓之间的神识联系。
啸声扶摇直上惊散栖息在上空的静谧云岚游走天际隐藏着浓郁的魔意。
一盏茶后啸声开始变得沙哑魔意也渐渐退淡林熠的神思缓缓恢复。
他只感觉到筋疲力尽虚脱的身躯不可抑制的微微颤抖额头冒出一颗颗滚热的汗珠瞬间又变得冰凉。
奇怪的是灵台中却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充实生机勃勃驿动不已。残存在体内的魔意随着啸声释放好似一座山岳终于从心头移除有着难言的轻松。
他停下啸声长长出了一口浊气仰头望向清空。
月夜如画方才午夜。原来仅仅只过了两个时辰却已漫长得像上个百年。
破日大光明弓归于沉寂弓身的血色变得更深更暗。远处传来金猿的吱吱欢呼它正兴高采烈地坐在一头巨鲸喷出的水柱上载沉载浮乘风破浪逐波遨游忽儿又随着巨鲸深潜入海踪影不见。
林熠忽然若有所觉回头相望一位青袍文士不知何时悄然屹立在碣石的另一端。他丰神俊朗身上散着浓郁的书卷气息目光深邃而柔和静静的凝视林熠。一条飘逸的丝带随意束在腰际脚上穿着一双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黑布鞋。
没有见过他的人很难想像威震天下的东帝释青衍居然会是这样一个看不到丝毫锋芒霸气、充满儒雅隽秀的中年书生。
这也是林熠第二次见到东帝释青衍。
更早的一次就在傍晚初抵逐浪岩时。当他看到一位青袍缓带的中年人伫立在冲霄浪尖向着自己含笑挥手顿时明白容若蝶为什么只会是东帝弟子。
除了释青衍普天之下再也不可能有第二个人能够孕育出这样的钟灵奇葩。
不过当时他们的交谈没有过三句。因为容若蝶昏睡了足足五天仍然没有苏醒。释青衍只能先请林熠歇下便匆匆将容若蝶抱入了上善若水轩。
接待林熠的是一名灵仆。
所谓灵仆是东帝释青衍穷六十年心血、才大功告成的一项匪夷所思的创举。
他用天地间七十八种珍稀材料人工合成了一具偶像然后渡入无法投胎转世、飘荡于荒野幽冥之间的冤魂创造出了新的生命体。
乍看上去灵仆与真人几乎一模一样只是他们没有表情也不需要食物和呼吸。他们的生命几乎可以与日月同朽但永远也无法像普通人那样欢笑哭泣。
充盈暴戾之气的魂魄令他们显得冷酷而沉默绝不会主动与人接近。
在前生他们是被红尘抛弃的一群孤独者;而今他们却满怀恨意地将世界关闭在身外。只有释青衍是他们唯一愿意信赖尊重的主人。
释青衍走到林熠身边像个相交多年的故友悠然地坐下感慨道:“我已经有二十年没有再见过这把破日大光明弓了。”
林熠问道:“若水先生若蝶的病情是否有好转?她——什么时候能苏醒?”
上善若水释青衍便以此为号。不过能够晓得这个称呼的人当今之世屈指可数。林熠也只是在四个时辰前才由释青衍亲口告知。
释青衍没有直接回答道:“林熠你能否先把遇见蝶儿后的遭遇告诉老朽?”
林熠想了想将自己与容若蝶如何九死一生从玄映地宫中脱困的经历简略的诉说了一遍当然隐去了与楚凌宇对决的那一段故事。毕竟这牵涉到仙盟机密不能随意吐露。最后说道:“我和若蝶在涟州又休养了四日见她始终无法醒转只好抱着她前来逐浪岩找寻先生诊断救治。”
释青衍默默听完半晌才道:“林熠你是否晓得严格说来蝶儿昏迷不醒并非是一种病而是一种连老夫也束手无策的先天奇症。”
林熠心头一凛诧异道:“先天奇症?若水先生连你也不能治愈她么?”
释青衍摇头道:“这奇症平时潜伏在蝶儿的体内并不显露。只有当她耗损心力过度又或者过于情绪激动的时候才会爆。症状便如现在这样人事不醒沉睡多日。至于什么时候可以苏醒也非老朽敢以断言。”
林熠心情沉重犹豫问道:“那这对她不会有性命之忧吧?”
释青衍回答道:“看来不会。但是老朽担心病入膏肓后有一天她会长眠不醒形同离魂。二十年来我查遍天下医书试过无数灵草仙丹可惜毫无成效。”
竟会是这样林熠心一寒问道:“先生没有一点其他的办法了么?”
释青衍徐徐答道:“你也不用太担心。老朽说的只是最糟糕的一种可能或许它永远也不会生。
“刚才蝶儿已有了一点苏醒的迹象。明日一早教灵仆带你到上善若水轩来看她罢。”
林熠点点头低声道:“多谢先生。”
释青衍笑了起来悠然道:“你谢我做什么?你不畏艰险将蝶儿安然无恙送回到东海应是老朽谢你才对。贤侄刚才你是在依照破日七诀炼化魔弓吧?”
林熠没有表露出丝毫的惊讶神色颔道:“是不过小侄初学乍练倍感艰难还想请若水先生多加指点。”
不经意里两人都改变了彼此的称谓无形中关系又近了一步。
释青衍道:“万事开头难贤侄也不必操之过急。自古兵者不祥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
“破日大光明弓固然有石破天惊、辟魔诛仙的无伦威力但炼化过程异常凶险动辄有魔意灭顶之灾。贤侄乃玄门正宗弟子又得北帝倾囊相授假以时日成就未可限量那破日大光明弓其实不炼也罢。”
如果是别人这么说林熠多半会怀疑对方是否在善言劝说的背后别具用心。然而面对释青衍坦然豁达的卓气度他却生不出丝毫这样的念头只是摇摇头道:“有劳先生提醒可惜小侄无法从命。”
释青衍微笑道:“我明白了贤侄是想借助破日大光明弓的威力为令师报仇。”
林熠愣了下说道:“听先生的口气似乎知道杀害在下恩师的是另有其人?”
释青衍却避而不答手心里托起一颗翡翠色的宝珠通圆玉润柔光熠熠送到林熠面前说道:“贤侄老朽把这个送给你。将它固定在髻中日后修炼破日七诀时可以襄助你一臂之力。”
林熠接过宝珠疑惑地问道:“先生这是什么?”
释青衍答道:“传说中的辟魔至宝‘守心珠’。它能够帮你将破日大光明弓内的魔意吸收转化令你在修炼之时不会被魔心吞噬由此起到事半功倍的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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